黃小乙把花盤挑下來，看夏至一臉開心地接住，仔細地摳著瓜子。他不知道夏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，為什麽不告訴他，他想問，卻最終什麽都沒問，只是抓過一小把瓜子，默默地扒著。等夏至把瓜子全部都摳下來了，才發現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小堆白白的瓜子仁。

“小乙哥哥你怎麽把瓜子扒出來了，不要扒不要扒，要帶瓜子殼的呀！”夏至叫道。

黃小乙一楞，打著手語問：“你是要拿去賣掉嗎？”

其實秋天收完向日葵之後，他們已經把那些大而完整的花盤賣掉了，這個小的花盤，是黃小乙特意給夏至留下來解饞的。

“呃，不是。”夏至搖了搖頭，楞楞地看著黃小乙的手。在他打手語的時候，沒有眼鏡的夏至需要很專註才能看清，這一看，她才註意到他的手指已經幹裂了。長時間不停地做著各種零工，加上不註意保養，讓他那雙原本修長好看的手變得粗糙不堪，有些地方還裂著口子，露出一絲絲紅色的血肉。

她的小乙哥哥，用這樣一雙手替她剝了一小堆瓜子仁，可她卻為了一個普通同學就沖他叫。雖然他聽不見，可她還是覺得自己好過分。

看著黃小乙茫然而無辜的臉，夏至突然覺得好難過。

抽屜裏有一小盒白色的藥油，已經用了好幾年了。夏至用熱毛巾給黃小乙擦了擦手，輕輕地把藥油抹在他的傷口上。

“對不起，小乙哥哥，”夏至說，“是我同學的倉鼠胃口不好，只喜歡吃我們種的瓜子，所以他問我還有沒有。對了，那個……雖然沒有付錢，可是他給了我一盒很貴的牛奶……”

黃小乙哭笑不得，這丫頭，難道以為他會因為她沒收錢而不高興嗎？她怎麽會這樣想。他伸出手，想再去揉揉夏至的腦袋，卻被夏至一歪頭躲開了。

“小乙哥哥你手上都是藥，別弄到我頭發上。”夏至抱著頭，看起來就像一只害怕挨打的小動物，黃小乙忍不住又笑了起來。接著，他又感到有哪裏不對。

“你怎麽不玩游戲了？”他用手語問道。

夏至沈默了，她還沒想好怎麽跟黃小乙說那件事。neil讓店員替夏至報了警，後來警察還去店裏找她問了一些具體情況。可是夏至知道，找到那些人的希望很渺茫。小巷子裏沒有監控，就算外面有，也看不到他們的臉，她記得很清楚，那個帶路的男生在出鐵門之前，又特意戴上了口罩。

“我、我把vr耳機忘在陶瑤瑤家裏了。”夏至最終還是撒了謊，她不想讓黃小乙擔心。

按照黃小乙的脾氣，如果知道了真相，一定會跑去眼鏡市場，天天守在那裏找那幾個家夥替夏至報仇出氣。夏至不是不想出氣，可是她看著黃小乙那瘦削的身體和皸裂的手指，她就慫了，她怕他會吃虧。

“可是小乙哥哥我找到兼職啦！”夏至強顏歡笑地把那個“有趣”的兼職講給黃小乙聽，黃小乙心疼得不得了，連忙趕她回宿舍休息。夏至被黃小乙送回宿舍，關上門，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。

“好累啊……”夏至倚著門，看著模糊不清的天花板，聽著小孤兒們睡夢中的呼吸聲，無聲地呢喃著，“我真的好累，爸爸，媽媽，你們在哪兒，你們，還在世嗎？

“為什麽要丟下我一個人呢？我真的很乖，我學習也不差，除了班主任別的老師都很喜歡我，我會做家務，我很勤快，我長得也很可愛……

“我知道了，一定是因為我太可愛，所以被人販子偷走了對不對？你們一定還在找我吧，請你們，一定，一定不要放棄找我啊……”

……

大雪整整下了一夜，夏至清晨起床的時候，就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大地。等她去找黃小乙吃完早飯，小孤兒們早就跑到雪地裏去瘋玩了。

夏至看著那一個個肉丸子一樣的小孤兒，看著他們臉上開心的笑容，看著那快要被肥肉擠沒了的小眼睛，再看看屋檐下遛彎的會計，感覺到一陣陣透入心扉的寒冷。

報紙上把薔薇花兒童福利院誇得天花亂墜，說這裏的生活老師多麽盡職盡責，把孤兒們看做自己的親生孩子；說這裏的會計多麽精打細算，最大限度地將政府撥款落在實處，甚至不惜拿出自己的工資，讓每個孤兒吃得好、穿得暖，這才養出了這麽多健康可愛的胖小子……

“呸！”文靜如陶瑤瑤，在看到那張報紙的時候都忍不住要鄙視它，“你們會計是不是賄賂記者了，怎麽能這麽扭曲是非、顛倒煙白呢？”

那時候的夏至，只能無奈地撕掉報紙，然後盡量避免吃福利院的東西。

在這個科技飛速發展的時代，很多偉大的發明都應用在對人類有益的事業上，但也有一小部分人，為了一己私利，不惜將先人們寶貴的研究成果用在歪門邪道上。

福利院的會計不知道從哪裏獲得了進貨渠道，用極低的價格，購買了一批批人造食品。雞，鴨，魚，肉，蛋，奶，水果，糧食，蔬菜……該有的全都有，種類十分豐盛。這些不知道該叫什麽的“食物”，外觀看起來和超市裏賣的沒有任何差別，甚至連味道都相差無幾。

夏至曾經天真的以為這位會計是個大好人，花大錢給大家買了那麽多好吃的，哪怕他們這些孤兒的體型一個個都像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，也沒人覺得不對勁，還都在對會計感恩戴德。

直到夏至考上大舜附中，認識了陶瑤瑤，這才從她那吞吞吐吐、拐彎抹角的話裏得知，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人造食品。雖然名為“食品”，卻不是給“人”吃的食品，原料本應用來餵養那些為科學事業做貢獻的小動物們，比如夏至曾經在游戲裏接觸過的小白鼠。

然而，別有用心的人卻用那種原料，“巧奪天工”地制作出了那些以假亂真的“食物”，再通過地下渠道牟取暴利。雖然吃上去不容易發現區別，一時半會兒也不會發生什麽，但長此以往，不僅會導致肥胖，還會影響身體的各項機能，甚至威脅生命。

夏至把這件事告訴黃小乙的時候，他差點把會計給打死，“幸好”他不會說話，會計只以為他瘋了，並沒想到黃小乙打她的原因是她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被他知道了。不然的話，會計還不知道會想什麽辦法來整治他和夏至這兩位“知情人”。

從那時候開始，黃小乙寧願挨餓，也不再吃福利院食堂的飯，只依靠自己打工掙的錢自己買糧食、自己做飯，然後叫夏至一起吃。再加上陶瑤瑤家裏開小餐館，一般都會自帶午飯去學校，常常分給夏至吃，夏至這才沒有繼續發胖。

夏至和黃小乙也曾想過把食物拿去化驗，然後把會計的所作所為曝光，可惜，他們拿不出化驗費。

最後，夏至選擇了報警，然而這件事卻如同泥牛入海，半點水花都沒有激起來。夏至一想起當時報警的情形，就分外感激陶瑤瑤，因為陶瑤瑤看小說比較多，人也有點“被害妄想癥”，所以非要拉著夏至去了她們很少去的j市西郊，找了一個沒有攝像頭的小商店，用公用電話匿名報警。

那天，陶瑤瑤甚至帶了一只蝴蝶結形狀的變聲器，也就是仿照柯南所使用的變聲器，讓夏至一臉不可思議。

“這個……這個是問我家對門澡堂老板的孩子借的，”陶瑤瑤不好意思地說，“萬一你報警的錄音落到會計手裏怎麽辦？她知道是你的話，會報覆你的！”

雖然陶瑤瑤看起來文文弱弱的，卻是個非常固執的人。夏至拗不過她，還是帶著蝴蝶結變聲器報了警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，使得警察局那邊以為是小孩子的惡作劇，因為夏至清楚地看到了小商店店主鄙視的眼神，好像在說，“都這麽大的孩子了，竟然還報假警？小心被警察抓起來。”

可是夏至後來也想過，如果她沒有聽陶瑤瑤的話，直接大搖大擺地去警察局告發會計，說不定她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，就像她曾經的小甲哥哥——黃小乙的孿生哥哥黃小甲那樣不明不白地消失掉。

“喲，這不是被好心人收養了的大學生，夏至嗎，”會計看到了夏至，陰陽怪氣地奚落著，“怎麽著，被人家給送回來了？”

“丟人，丟人！瞎吱吱被送回來了，真丟人！”二丫聽不出會計是故意那樣說，信以為真，用手沾了口水往臉上抹著做鬼臉，一邊不停地叫著“丟人”“丟人”。

若是從前，夏至就算不和會計嗆聲，也至少會把二丫揍一頓。可是現在，她看著那傻乎乎肥墩墩的二丫，只覺得她很可憐。

“雖然我現在很弱，”夏至在心裏說，“但總有一天，我會考上大學離開這裏，然後學到更多，變得更強！壞人不會一直猖狂下去的，這些可憐的孩子也不應該被慢性謀殺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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